名家首发 ｜ 李铭：年少岁月星光熠熠

年少岁月星光熠熠

文 / 李 铭

    我的家乡在辽宁省西部，是一个小山村，村庄的名字很有诗意：桃花吐。 “吐”要读三声，意为桃花绽放，吐露芬芳。村庄坐落在大山里，交通不便，物质匮乏，可是，它却给我的年少时光带来了很多欢乐……

一

    那时候，村子里的每户人家都有梨园。梨树有大有小，大的树干一个人伸出双手都抱不过来，小的只有碗口粗。梨树的品种也有很多，有酸梨树、甜梨树、八里香、大鸭梨树等。梨树的树冠像在空中伸展的一把大伞，树顶平整，那里是孩子们的乐园。到了梨子成熟的季节，梨园里要留人看守，于是，我们就在树上建小房子。

    爸爸用榆树条编成绳索，把砍来的木棍在树杈间绑定，铺成一张“床”。爸爸割来黄茅草，把它们晒干后往树床上一铺，人躺上去柔软舒服得很，还有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呢。

    树屋的造型不一，要根据树上的情况而定。屋子要留门，可以进出；要留窗，作为瞭望口。躲在树屋里，四周的情况尽收眼底，别说有人来偷梨子，就是兔子从山坡上跑过，也会被发现呢。

    我家孩子多，爸爸让我们轮流在树屋里守护梨园。我们带着煎饼、水壶，吃喝都在树上解决。吃饱喝足，还要唱一首自己编的童谣。

    一个个小屋子隐在枝叶间，这边吆喝几嗓子，那边就会回应几声，有时候叫喊声此起彼伏，好不热闹。我们饿了吃张卷好的煎饼，渴了喝水壶里的水。水壶挂在树枝上，随风摇晃。对了，若赶上梨子成熟，我们还可以随便品尝。

    梨子不熟怎么办？比如八里香，青涩的果子咬上一口，牙齿就被酸倒了。我们有的是办法。在梨树下挖个深坑，拔一些野蒿，铺在坑里，把八里香放进去，然后用土埋起来。

一周后，我们就可以去挖梨子了。扒开土，拽出野蒿，一股梨子的清香扑面而来。八里香的意思就是，熟透的梨子香味能够飘出八里地。

    吃饱了玩累了，我们还会在树上写作业。那时候，老师留的作业不多，我最喜欢写作文。在树屋里写作文，听着风吹树叶的沙沙声，脑子里的句子哗哗地往外流淌。我的作文几乎每篇都被老师当作范文在全班读。做数学题的时候，没有草稿纸，就顺手摘下几片梨树的叶子，在上面演算。呵，那些写满字的树叶随风飞舞，似乎在到处炫耀它们有文化呢。

    夜幕降临，我们躺在树屋里，透过窗户看繁星。那些星星距离我们好近啊，好像就挂在梨树上，随风晃动。

    那些树上的时光，想起来特别惬意。

二

     每一家的屋顶都有两个烟囱。烟囱里炊烟袅袅，诉说着每扇门里的故事。炊烟在屋顶上缭绕，那是草木的魂。

     顺着梯子爬上屋顶，那里是一个独立的世界。爸爸把一筐筐的红蘑菇和黄蘑菇倒在屋顶上晾晒，那些蘑菇很快就被晒干了。妈妈收走蘑菇，通红的山枣滚满了屋顶。

    赶上蔬菜收获的季节，那些豆角 丝、茄子片，还有黄瓜等，都跑上屋顶凑热闹。妈妈过日子会精打细算，吃不完的蔬菜就晾晒成干菜，等冬天时拿出来用温水浸泡，然后做成一盘盘美食。这些食物不仅好吃，还能让人在寒冬里回忆一下夏天的喧闹。

     盛夏，屋子里闷热，睡不着，一家人就卷了凉席和薄被上了屋顶。蝉鸣和着蛙叫，蛐蛐和蝈蝈激烈地争吵，热闹非常，这样的夜晚真是美妙极了。远处，萤火虫的亮光一闪一闪，这些闪光的精灵最喜欢在夜色里跳舞。那些晚归的孩子看着萤火虫的光亮，就能够识别出村庄的方向。

     安静的夜晚，星星密密匝匝地镶嵌在天幕上，每一颗都是那样神秘。爸爸告诉我们北斗七星的位置，妈妈讲述牛郎织女的传说，夜一下子寂静了。我和哥哥躲在被子下面，不敢出声，生怕惊动了王母娘娘，怕她一挥金簪划破天河。天河里的水要是淌下来，这屋顶一定会被洪水漫过。

     故事在继续，天河里的水没有下来，露水却重了。大人讲得疲惫，孩子们酣酣睡去。话语轻轻，夏虫呢喃，仿佛在演绎一首动听的夜曲。

     半夜醒来，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天上的星星。屋顶是距离星星最近的地方，似乎伸手可以摘下满天的星辰。嘘，我不敢高声语，恐惊天上人。

三

     北方的冬天是雪的世界。

冷空气是冬天里的一只猫，它躲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。这只猫从山上跃到田野，从田野溜达到树林。看到人们躲避，它还会得意地吹起口哨。对，那远处松涛阵阵，就是这只猫在胡闹。

     大人和孩子们出门忘了戴手套和 帽子，要是被这只猫瞧见了，它就“嗖” 地跳出来，狠狠地折腾他们。孩子们的手脚开始火烧火燎地疼，渐渐就麻木了。我们都怕这只捣乱的猫，我们的手脚和脸蛋，都被它挠伤过。

     冬天的雪地是孩子们的乐园。我们不是因为好战而打雪仗，恰恰相反，雪球飞舞代表的是友谊。雪地里还会 冒出一些新朋友，它们是一群奇形怪状的雪人。它们的样子代表的就是孩子们的形象。赵铁是一个文静的男孩，他堆的雪人自然文质彬彬；嘎蛋以调皮出名，他堆的雪人是一个长鼻子的小丑……

     村里的孩子都有属于自己的交通 工具——冰车。冰车是由木头做的， 底部是两条磨得锋利的铁线。人或坐 或蹲在上面，手里拿着两只冰锥。冰锥是钢筋做的，一头是把手，另一头磨得尖利。冰锥尖利，是手中的桨。插一下冰面，奋力一划，冰车立即启动， 孩子就变成敏捷的雪兔子，在冰面上纵横驰骋。

     在雪地里扣麻雀知道吧？孩子们都很喜欢。

     一只大笸箩，用木棍支起来。木棍的一头拴着绳子，笸箩下面撒满秕谷。找不到食物的麻雀们，蹦蹦跳跳地靠过来，不会想到那条绳索的尽头有好几双眼睛在注视。女孩子和男孩子一样激动，心在咚咚地跳着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。麻雀抵挡不住食物的诱惑，大胆地钻进笸箩下面觅食。我们一拽木棍，便扣住了几只活蹦乱跳的麻雀。

     其实我们并不想把麻雀怎么样，我们要的只是捕捉它们时的那份心跳。

     玩到很晚，我们才大汗淋漓地扛着冰车回家。月亮很大，银白色的月光洒满归途。抬头看一眼满天星光，好几颗星星从天上掉了下来，噼里啪啦淹没在一片银白中。

赏  析

     回忆年少时在家乡度过的欢乐时光，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许多话要说。那么，在下笔成文时，该选择哪些素材呢？又该如何组织与描写呢？从这篇散文里，我们也许可以找到答案。

    本文精心选择梨园、屋顶和雪的世界来描写，它们很普通，很常见，充满人间烟火气，不但是作者熟悉的，也是大家都熟悉的。这样，读者一下子就没有了隔阂感，很容易产生心灵的共鸣。

     运用素材，切忌眉毛胡子一把抓， 东扯一句西扯一句，像记流水账一样， 给人留下混乱和浅薄的印象。本文作 者就非常具有谋篇布局的意识，让三个描写对象都单独成为一个部分，呈并列式分布，笔墨上平均用力，这样结构清晰，让读者一目了然的同时，也真切地感受到村庄生活的丰富多彩。

     在具体描写梨园、屋顶和雪的世界时，作者娓娓道来，事无巨细地将三种生活的方方面面呈现在读者面前。比如写梨园，作者先后写了梨树的整体情况，建在梨树上的小房子，轮流看梨园，埋梨，挖梨，在树上写作业，在树屋里看星星，丰富又具体。在描写屋顶与雪的世界部分时，作者采用同样的叙述方法，将自己的少年时光整个写活了，也将自己的欢乐与惬 意、难忘与怀念表达得淋漓尽致。

     读完全篇，综观三个部分，我们会发现每次作者都以夜晚仰望星空来结尾。它们互相关联，就像古典乐中的变奏曲一样，韵律整齐又各有变化，极具形式上的美感，令人赏心悦目。